翌日一早, 姜尋音還躺在床上，王莉莉的電話便打了過來。

姜尋音閉著眼, 一只手伸到床頭櫃上, 抓起手機便接通了電話，“嗯。”

打招呼的方式也和別人格格不入。

“喲，還睡著呢？”電話那頭的王莉莉輕笑一聲, “友情提示, 還有十分鐘你就要遲到了。”

姜尋音敷衍地“嗯”了一聲，“特約不用坐班吧。”

王莉莉頓了頓, “從原則上來講, 是的。但是……”

姜尋音掛斷了電話, 沒有給王莉莉講“但是”的機會。

王莉莉卻沒有放棄，立即又給姜尋音打了個電話。

手機響了大概十幾次, 屏幕亮亮暗暗不知道多久, 來電人也不知道換了多少個。

姜尋音掙紮著伸出手，掛斷、關機。

世界清靜了。

下一秒, 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。

伴著吳佳旻撕心裂肺的吼叫聲，“姜尋音！快起來！出大事了！！”

姜尋音將頭埋在枕頭裏，悶聲罵了句“操”。

“姜尋音你他媽給我起來！你爸都找到我這兒來了！！”門外的吳佳旻再一次摁滅手機，另一只手握拳捶門，“你趕緊起來……”

話音未落，大門被裏面的姜尋音猛地拉開, 吳佳旻手上的力也消弭在空氣中, 擺出了一條漂亮的拋物線。

姜尋音滿臉不耐, 一雙細眉緊緊擰著，眼神陰沈地看著門口的不速之客。

吳佳旻猛地打了個寒顫，像是為了證明自己剛剛所言非虛，她立馬將手機舉到姜尋音面前，“你看，這是你爸電話吧？”

一邊說著，她兀自越過姜尋音，來到沙發邊坐下，“我他媽真的服了你了，一大早上的關什麽機啊？”

姜尋音將額前散落的幾縷發絲往後撥了撥，翹腿坐到沙發上，給自己點了根煙，“太吵了，我爸找你幹嘛？”

“問我你是不是回國了，”吳佳旻沒好氣地看她一眼，“你這人還真有意思，你爸不知道你是什麽時候走什麽時候回就算了，但我剛剛聽他那意思，你連去哪都沒跟他說？那你他媽哪來的錢出國留學？”

姜尋音隨手彈了彈煙灰，半耷拉著眼皮，“半工半讀。”

吳佳旻一楞，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，“半工半讀能給我和雅雯帶birkin？你在哪打的工，也給我介紹介紹。”

“你不行。”姜尋音嗤笑一聲，深吸了口煙。

吳佳旻眨眨眼，“你瞧不起誰？我怎麽就不行了？你今天不說出個一二三四來，別想讓我走！”

姜尋音將煙摁滅，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，幽幽出聲，“帶旅行團，當服務員，路邊給人拍照，每天看人臉色，你行嗎？”

她的聲音很輕，聽上去毫無波瀾起伏，吳佳旻的眼睛卻越睜越大，難以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麽，“你開玩笑呢吧？姜尋音每天看人臉色生活？你覺得像話嗎？”

姜尋音扯了扯唇，兀自喝了口水。

剛去英國那會兒她確實過得很難。

姜啟明安排的工作讓她辭了，她手頭上所有的存款都拿去辦了簽證，買了去英國的單程機票，連第一個月的房租都是她賣了所有首飾和名牌包換來的。

日子很難，姜尋音卻覺得比之前的日子輕松得多。

不用理會學校的規章制度，不用敷衍姜啟明和蘇瑾，也不用給自己戴上偽善的面具。

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兩年，直到她得到Steven的認同，開始給她安排一些拍攝工作，生活才終於有了起色。

思緒回籠，姜尋音放下水杯，擡眼看向吳佳旻，“告訴姜啟明我會給他回電話，讓他別再找你了。”

吳佳旻點點頭，手機又響起來。

低頭一看，果然還是姜啟明。

她接起電話打開揚聲器，不等姜啟明開口便道，“叔叔，尋音說她晚點會聯系您的，要不您等等吧，您看我這不是也要上班麽。”

姜啟明沈默一瞬才緩緩出聲，“她在你邊上？”

“嗨，哪兒能啊，”吳佳旻說謊不打草稿，張嘴就來，“我在公司呢，尋音剛剛用微信跟我說的。”

姜啟明半晌沒有說話，也不表達自己對吳佳旻的話相信與否。

吳佳旻抓了抓頭發，正欲再說幾句，姜尋音突然拿著水杯走了過來，“找我什麽事？”

吳佳旻一驚，難以置信地看著她，滿臉的無辜和委屈，仿佛在控訴姜尋音的過河拆橋。

那頭的姜啟明卻好像並未將吳佳旻的謊言放在心上，立馬開口，“姜尋音你還知道回來！怎麽？你現在是當我這個爸不存在是吧！”

姜尋音皺眉，給吳佳旻使眼色，“沒事掛了。”

“不準掛！”姜啟明怒吼一聲，“你要是真當沒我這個爸了，也得回家一趟跟我斷絕關系！四年渺無音訊，我連知道你安全與否的權利都沒有嗎？就是尋樂也知道出門要和家人打聲招呼！”

提及尋樂的名字，吳佳旻身子猛地僵住。

她擡頭看向姜尋音，果不其然看到姜尋音臉色倏地黑下來。

“你還有臉跟我提尋樂？”姜尋音突然出聲，沈靜的聲音和姜啟明的怒吼截然相反，卻自有一股威懾力，讓姜啟明沒了聲音。

姜尋音面無表情，“砰”地一聲將水杯放下，“我不是尋樂，也不會像尋樂一樣逆來順受，別他媽在我面前裝慈父，要不是你！尋樂也不會……”

“嘟嘟……”

揚聲器裏傳出忙音，姜啟明掛斷了電話。

姜尋音臉色蒼白，額間還出了些微汗，整個人看起來像是馬上就要倒下似的，弱不禁風。

吳佳旻擔憂地看她一眼，“你……還好嗎？”

姜尋音點點頭，轉身走向臥室。

茶幾上，剛剛被姜尋音放下的水杯上出現一條裂縫。

隨著裂縫的不斷擴大，杯裏的水也漸漸滲了出來。

像是一個巨大的洪流中流出的細小分支，流出來，就再也收不回去了。

吳佳旻斂了眼，擡手將水杯扔進垃圾桶，又隨手抽了兩張紙擦幹桌面才緩緩離開。

錄音棚內。

馮玉看著臭著一張臉的季循和周圍一群瑟瑟發抖的工作人員，默默嘆了口氣。

半晌，馮玉朝周圍的工作人員擺擺手，“先休息一下，待會兒再錄。”

幾個工作人員得了特赦，忙不疊跑出了錄音室。

覺察到玻璃窗外的動靜，季循沈著一張臉擡起頭，便看到馮玉堆滿笑容的圓臉。

他臉色不變，連耳機都懶得脫，“你怎麽來了？”

馮玉笑著推開隔間的門，走進錄音室內，“循哥心情不好？出什麽事兒啦？”

兩年的朝夕相處讓馮玉徹底摸清了季循的性格，再面對他時也是游刃有餘。

所有和季循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，馮玉這人看起來又慫又蠢，但唯獨兩件事，放眼整個娛樂圈可能都沒幾個人能比得過他——

安撫季循和還價。

季循剛出道時也有人質疑過馮玉這個半路出家經紀人的能力，但事實證明，馮玉不僅給季循簽了最好的唱片公司，還為他爭取了分成比例最多的合同。

每次季循不肯配合的時候，只要聯系到馮玉，就算成功了一半。

明明每次馮玉也僅僅只是安撫季循兩句，卻總能讓季循就範。

只是其他人並不知道，除了工作合作關系，馮玉和季循，還是一起同窗過的高中同學。

季循的確心情不好，源自於昨晚被姜尋音拒絕的好友請求。

馮玉見季循並不答話，默默湊到他跟前，“循哥，這發新專的日子眼看著就要到了，你再這樣拖下去，就又失去了一個登頂格萊美的機會啊！”

語氣惋惜，措辭浮誇，聽上去一點兒說服力都沒有。

但如果是平常的季循，此時一定會乖乖開始工作。

但那只是平常，不是今天。

“還發個屁。”季循冷笑。

人找到了，也回來了，就是人家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。

還發個屁的專輯。

馮玉意識到情況不對，轉了轉眼珠，“怎麽回事？你……找到她了？”

“找個屁。”季循掏出手機，再次點開微信。

人家過得不知道多好，用得著他找嗎。

微信界面上，新的好友0，對話框0，朋友圈0。

季循隨手將手機甩到旁邊的桌子上，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，眼神卻總會無意識地落在手機上。

一來一去，馮玉便明白了，“她沒給你發信息？”

季循臉色更沈，馮玉只以為自己猜對了，順著又道，“人家也要上班也有自己的事兒，你總不能要求人家24小時秒回消息吧？”

“而且就算人找到了，你這歌錄完，她聽了得多感動啊！”馮玉滔滔不絕說著，和高中時見到季循便退避三舍的樣子像變了個人，“再說了，等你錄完歌了，她肯定就回你消息了。”

季循僵著一張臉，緩聲開口，“她沒通過我的好友請求。”

一秒後，馮玉毫不猶豫地笑出聲來，聲音之大，甚至能晃動整座錄音棚。

笑了一會兒，馮玉擦了擦眼淚，再次試圖安慰，“你倆這麽久沒聯系，她能知道這是你微信嗎？”

季循一楞。

好像還真是。

他之前的微信名字和頭像都改過了，姜尋音肯定是沒看出來。

這麽想著，他快步走到桌邊又拿起手機。

將自己的微信名改成了工整簡潔的“季循”二字，頭像也換成了昨天接受采訪時小西裝打扮的路透圖。

做完這一切，季循微微彎唇，給姜尋音再次發送好友申請。

馮玉見季循情緒有所回落，立馬見縫插針，“那我們現在能錄了吧？”

季循點頭，嘴角上揚，正欲開口，餘光卻突然瞥見自己通訊錄多了一個紅色的1。

點開一看，季循的笑容僵在嘴邊——

【尋拒絕了您的好友申請。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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